当代霍布斯研究方法综述(5)
在《霍布斯与共和主义自由》(HobbesandRepublicanLiberty)一书中,斯金纳直接探讨了霍布斯的自由概念。斯金纳使用的研究方法是比较研究式的语境主义,“我在本书中的主要目的,是对人类自由之性质的两种对立理论进行比较”[17]。一种是霍布斯式的自由,即自由主义自由;另一种是站在霍布斯对立面的,即共和主义自由。和《自由主义之前的自由》(LibertyBeforeLiberalism)演讲集直接讨论新罗马法自由的思路不同,斯金纳在《霍布斯与共和主义自由》中通过分析霍布斯的四部不同时期的著作中有关自由概念的变化来阐释其核心思想。斯金纳的目的是明确的,即“试图将霍布斯从哲学的云端拉下地面”,因而其假设是“哪怕最抽象的政治理论著作,也绝不可能超然于当时的战斗之外,相反,它们永远是战斗的组成部分”[17]。很明显,斯金纳的研究方法是历史语境主义的,不管我们如何看待斯金纳对霍布斯的论证,以斯金纳为代表的剑桥学派霍布斯研究,为我们理解霍布斯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
四、六经注我
虽然自由主义在福赛特(Edmund Fawcett)看来是一个胜利之神,但这个胜利之神源于“对其他权威的挑战,甚至质疑权威这个概念本身。它告诉人们,对于自己的谕旨,人们只有在认同的前提下才需服从”[18]。福赛特把自由主义的要素归纳为四个理念——冲突、抵抗权力、进步和尊重——多少带有一点他个人的理解。套用中国的传统话语来表达,即六经注我。之所以在此提到自由主义,是因为霍布斯为自由主义提供了典型的概念基础:个人主义和自由。
和历史主义相信人们的差异和认同形成于历史之中不同,六经注我的研究方法给政治思想经典著作带来的是一种新颖的甚至是全新的解读。实际上,任何一个学者在研习伟大思想家的伟大著作时,其所表达的文字不论是对经典著作的解释还是引用,都会掺杂着自己的思想,以回应自身所处时代特定的政治问题,从而多少带有六经注我的色彩。“黑格尔说,哲学本质上是回溯性的,但我们不可能不注意到,有的思想似乎是横空出世,不仅照亮了当时人的心智,而且时至今日仍然在启发着我们。”[19]1阿兰(Alan Ryan)在此处如此高的赞誉,当然是献给霍布斯的。阿兰盛赞霍布斯开启了政治的近代思维方式,并列举了这样说的原因:自然状态设想开启了关于国家权威讨论的新方向、欧洲的殖民主义拓展、科学对平等世界的贡献以及源于社会契约的政治社会学的兴起。[19]4-6阿兰小心翼翼地论述霍布斯开启的近代政治科学兴起的全过程,实质上蕴含的表达方式就如施特劳斯所赞赏的方式——一种隐微的写作——来阐释古典共和主义的消亡,以及现代商业社会不可避免的来临。阿兰将霍布斯的学说赞誉为近代政治学的开端,而否认马基雅维利是近代政治学开端的理由非常充分:马基雅维利明显带有古典的色彩。与马基雅维利不同,霍布斯意识到了“文明与非文明世界,也就是17世纪时应该与美洲土著的世界之间的差别是政治上、思想上、和广义的技术上的差别”[19]14。阿兰对霍布斯及其思想的介绍模式并无特别之处:从生平、写作背景到文本分析,都和一般的研究者一样特别关注霍布斯政治学说的开创性和其思想中的张力。但是阿兰对主权之权威在霍布斯思想中的重要作用及其存在的矛盾的特别关注,显露了她的意图。《论政治》(OnPolitics)阐述的悖论是,现代西方的政治语言源于古希腊罗马,却适用于已经发生巨变的社会。阿兰所关注的焦点,“一直放在西欧及西欧民族建立的国家对如何治理自己这个问题的思考之上”[19]652。更为有趣的是,霍布斯的主权理论成了解决当代核危机的良药,“霍布斯说,必须建立主权者。他提出的理由是,如果没有压倒性的权威来对个人进行克制,人与人之间就会打作一团,或是为了物质利益,或是出于恐惧,或是仅仅要证明自己比别人强”[19]681。阿兰如此书写政治思想史上著名的作家和其经典著作,其目的非常明确,即回答人如何治理自身。《论政治》不断地提到霍布斯,或推崇或反证,其方法是“试图理解历史上一些令人着迷的伟大思想家的理论”,其目的是获得“政治上的胜利”,即人如何治理自己,获得秩序。[19]690
如果说阿兰的六经注我意识还没有那么明显的话,那么在此提出滕尼斯(Ferdinand T?nnies)的《共同体与社会》(GemeinsihaftundGesellschaft)是研究霍布斯研究中六经注我的明证,想必不会有太多反对意见了。滕尼斯重新编辑了霍布斯的两本著作,即《比希莫特》(BehemothorTheLongParliament)和《法律原理:自然与政治》(ElementofLaw),并出版了《霍布斯:生活与理论》(Hobbes)。《霍布斯:生活与理论》被称为对霍布斯的研究中“从意识形态的争论过渡到学理性理解的具有研究范式转换意义的书”[20]。滕尼斯对霍布斯学说的复兴功不可没,但反过来,也正是霍布斯的政治哲学和自然法理论成就了滕尼斯的社会理论。滕尼斯以共同体与社会的区分来探究近代以来欧洲社会的变迁。共同体的特征是本质意志,以合作、宗教和习俗为情感纽带;社会则是导源于选择意志的大规模组织,以传统、法律和公众舆论为情感基础。现代社会眷恋着道德共同体。这类把古代和现代社会做出区分的创新源于滕尼斯对霍布斯政治学说的研究,尤其是对霍布斯国家学说中法律问题的研究。无论是共同体还是社会,其本源都是意志学说。作为一种整体的本质意志,以及作为排除了情感因素的纯理性思维的选择意志,两种意志都塑造了社会关系。但这种意志说的本源来自霍布斯的《利维坦》中关于人的自由概念的假设,即社会是“思想的和机械的形态的结合”[21]。
文章来源:《当代传播》 网址: http://www.ddcbzz.cn/qikandaodu/2021/0322/706.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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