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霍布斯研究方法综述(4)
其次是语境主义的研究方法。在霍布斯的理论研究中,此方法主要来自现代剑桥主义学派的发明,其中主要的代表是波考克和斯金纳。值得注意的是,塔克虽然也是剑桥学派,但是其研究方法和波考克、斯金纳却略有不同。塔克比较关注霍布斯学说中的语词的来源和其写作的历史背景,以探讨霍布斯要解决的特定的社会政治问题,而波考克和斯金纳则更加关注霍布斯所处时代的其他流派的政治思想,尤其是站在霍布斯对立面的思想,如古典共和主义,以发扬被自由主义湮没的古典共和思想。
波考克特别反感“六经注我”(后文将阐述)式的研究。波考克明确反讽,“他将轻声地告诉哲学家或政治理论家,说这些话时,霍布斯并不是这个意思,至少并不确定是这个意思。但是如果发现他对你有用时,你可能是这个意思。但是,不要在你的思想前加上‘霍布斯说’这样的现在时”[14]。波考克的这种观点直接反映了剑桥学派的霍布斯研究的旨趣。
斯金纳在其《现代政治思想的基础》(TheFoundationsofModernPoliticalThought)中,比较系统地论述了其研究方法。为了系统地研究现代国家的起源,斯金纳阐述了其研究的三个宗旨。第一个研究宗旨是“扼要介绍有关中世纪后期和现代早期政治思想的主要著作”[15]。斯金纳认为,“自从皮埃尔·梅纳尔教授的大作《16世纪政治哲学的发展》出版以来,还不曾有人试图这样综合评述过从中世纪到现代政治理论的演变”[15]。斯金纳分析了但丁、马尔西利奥、马基雅维利、圭恰迪尼、伊拉斯谟、莫尔、路德、加尔文、比托里亚、苏亚雷斯、贝扎、奥特芒、莫尔奈、博丹等十余位思想家,试图从语境主义的角度,分析现代国家产生过程中的思想演变。斯金纳的第二个研究宗旨是“利用中世纪后期和现代早期的政治学说来阐明比较笼统的历史主题”[15]。这里的历史主题是指现代国家概念形成的思想历程。和中世纪以及古代社会不同的是,在斯金纳所研究的13—16世纪现代国家概念形成过程中,权力产生了一个巨大的转变:从统治者的权力转向国家的权力。这个巨大转变体现为主权的绝对性,“国家被看作是它的疆域之内的法律和合法力量的唯一源泉,而且是它的公民效忠的唯一恰当目标”[15]。斯金纳的第三个研究宗旨是其研究方法的具体运用,即“示范说明对待历史文本的研究和解释的一种特殊方式”,这种特殊方式具体而言,就是“不去专门研究主要的理论家,而是集中探讨产生他们作品的比较一般的社会和知识源泉”[15]。这种一般的社会和知识源泉,就是思想家在阐述其政治理论时所处的社会政治和知识背景。社会政治的变化所带来的政治主题,使得政治理论家关注、思考和提出自己的看法,这一系列的过程不仅是对时代产生的问题的回应,还带有知识继承意味上的再思考。“State”和“Etat”,这种现代国家规范化词汇使用的概念,是在特定时期具有特定性质和限度的且有助于解决实际问题的概念。因此,对思想家主要理论文本知识语境的考察,“即在此之前的著作和所继承的关于政治社会的假设,以及比较短暂的、同时代的对于社会和政治思想的贡献的来龙去脉”,更有助于我们理解思想家的文本和其思想的渊源。[15]斯金纳构建的概念史不满足于对经典文本的解读,而是试图构建一个总的框架,因为传统的本主义研究方法的使用者“往往自称是撰写政治理论史的,他们却很少为我们提供真正的历史”[15]。斯金纳认为语境主义研究方法有利于构建出一个不同时期和形式多彩的政治思想实际发展情况的路线图,从而成为一种真正具有历史性质的政治理论研究。如果只关注主要理论家的主要政治理论,很难“领会的是:如果我们作为政治思想的研究者,继续把我们的主要注意力放在那些以他们的任何同时代人都难以匹敌的那种抽象知识水平来讨论政治生活问题的人身上,我们怎么可能实现这种对历史的理解”[16]。也就是说,只研究经典作家的经典文本,很难在政治生活和政治理论之间构建起密切的联系。因为要对政治行为进行有意义的解释,就必须对政治思想和原则进行研究。斯金纳的观点是鲜明的:“倘若政治思想史今后主要作为意识形态史来写,其后果之一可能是增进对于政治理论与政治实践之间的联系的理解。”[16]历史语境主义研究方法,虽然会增加研究的难度,但是可以“使我们在重温经典著作本身时,更有希望理解它们”[16]。斯金纳不厌其烦地强调,运用历史语境主义方法去解读思想史,就是在进行解释工作本身,“因为理解作家所论述的问题以及他处理他可以利用的观念的方法,就等于是理解他的一些基本的写作意图,并从而探明他所涉及的内容——或者没有涉及的内容——究竟用意何在”[16]。斯金纳出色地做完了自己的研究,并且成功地证明了文艺复兴时期的道德和政治思想词汇主要来源于斯多葛派,现代欧洲早期的革命者的词汇“几乎完全是他们的对头天主教徒和使用的那种法律和道德语言”[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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