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霍布斯研究方法综述(2)
这种研究方法本质上是史学方法在霍布斯研究中的应用,但是也存在一定的局限性。新的政治哲学力图摆脱过去而忽略历史过程的回顾,阿伦特(Hannah Arendt)将其归咎于霍布斯,因为“霍布斯哲学独一无二的特征是,他一心一意地关注未来,坚持对思想和行动作以结果为导向的目的论的解释”[1]72。由此可以说明,霍布斯本身并不太关注史学的研究方法,这在其不同著作中均有体现。但是后人的研究则以历史主义的方式进行霍布斯的研究,其可行度需要重新思考。
塔克(Richard Tucker)也持历史主义的观点。在《哲学与治术》(PhilosophyandGovernment)一书中,塔克陈述了政治思想史研究的共识:“要理解某一时期的各种政治理论,首先必须成为历史学家,要尽可能深入地描述政治理论家的实际生活,以及他们所关注的特定政治问题。”[6]1虽然塔克并不认为成为历史学家从事政治思想史的研究只是一种历史书写。塔克将霍布斯的政治理论看作是对17世纪欧洲政治危机的特定问题的思考和回答,“毕竟,1642年到1650年的英国革命是17世纪欧洲最为重大的政治危机,它深刻影响了对现代政治理论发展具有重要作用的荷兰和英国理论家”[6]6。正是对这一危机的回应性思考,使得霍布斯成为现代政治的奠基人:“现代国家的结构从霍布斯的时代开始一直延续至今,他对这一国家结构的政治论证依然是我们的范本。”[6]7塔克的这一判断,既是从具体的历史语境出发来论述霍布斯的写作背景,又是从思想史的发展来阐述霍布斯政治思想的地位,具有鲜明的历史主义的色彩。由此,塔克得以追溯霍布斯政治理论中诸如自然法、理性等思想要素的起源,从而认为霍布斯思想,从本质上来说,是建立在怀疑主义之上的国家理性。从这一点上而言,塔克的霍布斯研究,不仅是传承剑桥学派的语境主义方法,也是历史主义的方法。
其次,进步主义的历史主义。进步主义的历史主义研究方法,本质上而言仍然是历史主义的一种,只不过大多带有线性历史观的特点:强烈地相信思想和历史一定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进步或者演进的。而且,相当有趣的是,此类研究方法的使用者大多信仰一种连续的政治思想史的存在,其写作的风格,就是按时间序列来诠释经典作家和经典著作。虽然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再毫不怀疑地使用萨拜因(George Holland Sabine)在《政治学说史》(AHistoryofPoliticalTheory)中使用的研究方法来解读政治学的经典著作,但是萨拜因的影响依然是巨大的。在《政治学说史》第四版序言中,其修订者索尔森(Thomas Landon Thorson)明显持一种进步主义的历史主义的研究方法:
“像休谟一样,当然也像萨拜因一样,我深信文化传统和思想史对政治学和政治判断力有着根本的重要性。拙著《生物政治学》为赞同一种认为文化进化是生物进化之拓展或延伸的理论进行了论证……以上所述意味着:我发现自己要比萨拜因教授更赞同自然法传统和黑格尔与马克思的进化观,而这一倾向则构成了我修订本书的基础。”[7]1-2。
索尔森的坦诚令人敬佩,明确直接地将进化论融入进了思想史的研究之中。萨拜因并未如此直接赞同政治理论的进化观,萨拜因所持有的是一种将政治思考看作是“演进”的观点,认为政治思考随着政治环境的“演进而演进”。但是萨拜因也认为,“以某种认为存在着一种确定的演进秩序或历史进步秩序的信念去取代那种有关理性不证自明的信念,乃是在用一种更无从证实的理念去替换另一种无从证实的理念”[7]6。这也就不奇怪为什么索尔森说自己是用一种进化观去理解《政治学说史》时,萨拜因或许会略感不快了。但也只是略感不快。在《政治学说史》第一编第一章的第一个小标题,萨拜因就使用了“进化”一词,即“政治理论和人类的进化”,这种“进化”定义政治理论为“一种只是传统,而且政治理论的历史也是由人们因时间的变化而对政治问题的看法的演化而构成的”[7]11-12。在论述霍布斯的政治思想时,萨拜因将霍布斯的写作背景描述为“在英国和法国发生的内战使得政治思想不得不以一种明显的方式跟着这些事实向前推进”[7]135。而霍布斯的理论,被看作是现代政治理论的奠基性著作,是政治思想进入现代的特征。
严格来说,共和主义思想家佩蒂特(Philip Pettit)并未声明自己是一个进步的历史主义者,但是他在研究霍布斯时,仍然持一种发展进步的观点。在《语词的创造——霍布斯论语言、心智与政治》(MadewithWord:HobbesonLanguage,Mind,andPolitico)一书中,佩蒂特认为霍布斯的自由概念与思想在19世纪古典自由主义的发展中占据了重要位置,“只不过,古典自由主义在后期转向了非绝对主义的共和理论”[8]。众所周知,霍布斯的自由概念是和其绝对主义的国家观相联系的,因此佩蒂特的观点难免让人觉得古典自由主义是在霍布斯自由概念的基础上进步了。施特劳斯则更为明显地认为自由派是持进步的观点的。在《古今自由主义》(LiberalismAncientandModern)中,施特劳斯直接阐明,“自由派倾向于相信,变化总体而言都是变得更好或者进步。实际上,自由派经常自称为进步主义者”[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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